第二章：旅弘的日记

5月20日 星期一 晴

我的梦想又破灭了。

期中考试的成绩比平时测验还要差，原本满怀自信大步前进的，事实却是落到几乎倒数。我对自己感到很失望。拿到成绩单那一刻，眼前仿佛已经浮现爸妈大发雷霆的样子，根本没有心思认真听任何一节课。

柄龙他们约我下午放学去附近那间迪斯科，我清楚那里是什么地方，但期中考试也结束了，自然没有理由推托，何况还有什么好推托呢？反正爸妈也要骂我，即使骂得再狠点又有什么所谓呢？

放学时，我们并肩走出校门，我说是要去买书，向林斌借了点钱。他虽然考得一如既往的好，但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开心。这时，心中的某种情感似乎在慢慢地膨胀，挤压着我的心扉。

临别时，我问他："林斌，你有没有……曾经想过要做另一个自己，呃……或者想要逃避恼人的现实，嗯~就像这些。"

"有过呀。"他望着我的眼睛，我转而盯着人行道上凸起的一块石砖。"但是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，我都问自己：'你甘心沉沦吗？'，我想着自己拥有的青春、健康、家人以至其他的一切，勇气便油然而生。"

"喂！

"你们两个，那边有人找你们！问你们借点儿钱！"一个粗且轻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这时我们才注意到，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，夹着烟的一手叉在腰上，另一只手甩起来指着前面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红砖墙上靠着另一个吞云吐雾的男子，手臂上满是纹身。我顿时不知所措，平时倒是见过有人被勒索，但到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。

"大哥，我们身上没有钱。"难以置信的是林斌居然如此大胆地跟他对视，甚至还显得出奇的镇静。

"站在鱼蛋档前面你跟我说你没钱？好小子！找打是么？！"说着他就把拳头攥紧，像猜拳时一样在林斌面前晃着，然后粗暴地伸进林斌的口袋翻找。另外一个也向我走过来，笑吟吟地打量着我。林斌向我挑眉眨眼，似乎示意我把钱给他们。当时也无计可施了。我战战兢兢地往后缩，手颤抖着从裤袋里把那几十块钱掏了出来。

我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时那丑恶的背影，我的眼睛仿佛被怒火烧干了。

"你的书买不成了，都怪我，只顾着抛书包。"林斌抱歉地说，好像那些钱不是他的。"林斌，这不是你的错。钱依然是我借你的，明天我就还给你。"

"不用不用！就算不借给你也是要被掠去的。走，去图书馆，找找看有没有你想买那本书吧。"

我只好答应林斌，也无可奈何地爽约了。爸妈打电话给林斌的家人，询问我的去处，居然得知我跟林斌去了图书馆，还对我夸赞一番。

5月21日 星期二 多云

今天我带了钱打算还给林斌，奇怪的是，他见到我神情很是激动，目光时常打量着我。是感动了吗？但他却始终没有要我的钱。

我向他请教试卷的错题，他也耐心地给我讲解，可我总觉得他的思维不及以前敏捷了，眼睛似乎也恹恹的，解起题来多次停顿，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。大概昨晚又看小说看得太晚了吧。

5月22日 星期三 晴

今天发生的事情，我一辈子也不会相信。

早读课还是老样子，说话的说话，赶作业的赶作业，今天甚至比平时更加肆无忌惮。课代表根本管不住他们。林斌则低头津津有味地读着他的《飘》，时不时向窗外张望。除非像今天那样要提前派发练习册，不然老师总是不会准时来到。

当班老师捧着一大叠练习册走进教室的时候，脸顿时变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，眼睛瞪得溜圆。他走上讲台，故作平静，严肃地命令我们合上书本，马上听写刚读过的内容，答不出来的都得把之前的重点抄一遍。可那些内容还没有教到呢，更别说熟背了——老师根本就是想罚我们抄次书而已。我们都一万个不情愿，每个人都显得愤愤然。提问以后大多数人都还抬着头，要不就是低头愣着。课室静得出奇，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轻小，林斌的笔沙沙的独奏清晰可闻。

谁也不会想到，后来"揭竿而起"的居然是唯一不用受惩罚的人。正当教室里鸦雀无声的时候，林斌高高地举起手挥了挥，打断了老师不绝的牢骚，霍然起立，挺直腰板："班老师，我认为这个作业没有合理理由，简直就是体罚，赤裸裸的虐待！如果老师您执意要让我们抄，我必定要到校长室向梁校长讨个公道！"林斌的话仿佛寒枪深入要害。

林斌双手撑着桌子，头昂得高高的，鹤立鸡群，傲气逼人。四座噤若寒蝉。班老师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，他就像香港片里的某个黑社会龙头，刚得知自己最信任的手足是卧底呢。

"好！我接受你的意见。但你顶撞老师，态度如此恶劣，去见校长还是写检讨，下课来我办公室再谈！"班老师一字一顿地说，话音落后我总觉得听到了他上下牙关清脆的撞击声。

而林斌，则点了点头仿佛心满意足地坐下了。

5月23日 星期四 晴

我也许读懂了林斌昨天脸上的心满意足。

他今天破天荒地没有来上学。

原先我还以为他只是病了，但打了好几个电话到他家又没有人接听。后来传言说在迪斯科门口见到过林斌和一群其他中学的男孩在一起。班上的坏蛋们传开了，都怪开心的。林斌这几天的表现实在很不像他。我反倒怀疑林斌有难言的苦衷。我一定要找到他。

亲爱的林斌：

林斌，你怎么了？今天为什么没有回来上学？同学们都很担心你。

有人说看到你上网吧，又有人说见过你在迪斯科前的站下车，说你和一群外校的男孩子混在一起？

这些传言不胫而走，柄龙他们那伙儿都几乎弹冠相庆了呢。他们谈论你的"沉沦"，还大放厥词污蔑你是受虐狂、伪君子。这些都搞到班里沸沸扬扬，同学们慢慢会接受这样一个事实：即使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也会自甘颓废。

前几天你才鼓励过我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，都不能落荒而逃，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不可抛弃的至珍、不可辜负的至爱。所以我清楚你一定有什么苦衷，你的心绝不会让你沉沦。把你的苦衷告诉我吧，我和同学们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。

你常常是我们的救星、智多星，你是我们心目中的明星。回来吧，林斌，不要让我们心中的信仰之光熄灭呀！

真诚地期待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