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回到昨天

夜深人静，月亮被遮掩得严严实实，天空深邃得可怕。小巷老旧的白炽灯将两个男孩的影子像拉面一样越拉越长，远处黑魆魆的砖墙上反射着可怖的闪光，令人惊惧是否有鬼魅藏身。身后斑驳的霓虹灯仍随着呼喊的人声不息地跳动着。

林斌扶着他的朋友，左歪右斜地向小巷出口走去。"都怪我！劝又劝不动你，我又向来和他们不合，根本没有话语权。"

"啊，不……我不回家了，老妈肯定会锁门的。我……我睡麦当劳就行了。林斌，你是好学生，不要再理我了。"

"唉。"林斌眉头忽而紧锁。

他注视着足下千沟万壑的水泥老路，下意识一迈步跨过街灯与白炽灯的三八线，双眼随即投入街灯光明温暖的怀抱。街灯的光晕下，赫然出现一台闪耀着金色亮光的公共汽车。

"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车？！……

"来，旅弘，我背你！"经过这个车站的黄色车只有9路。林斌说罢便背起旅弘，几个踉跄直往前奔。

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伯伯，头顶的华发精心梳理过，身形显得稍稍发福，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。林斌在座椅上放下旅弘，激动可比同诺亚登上方舟。他向司机微笑道谢，伸手入裤袋掏钱，惭愧而又同情地望着瘫倒在椅子上昏昏睡去的旅弘。"哪个母亲会想让儿子流落街头呢？"

整条街道只有这一辆汽车，整个车厢只有他们两位乘客。城市已经在灯光温柔的怀抱中熟睡了。汽车不时发出的噪音令林斌十分烦躁，耳朵嗡嗡不止地鸣着。而街道一片死寂，更是令人毛骨悚然。

"市区府，站到了，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下车。" 响亮的女声打破了寂静。

"咦？市区府是反方向呀！"林斌猛地扭头看了看窗外，确认行驶方向没有错以后才松了口气。

"年轻人，搭错车啦？"

林斌刚稍抬头，就不禁一阵心悸："6！哎呀！

"可是……"

"里面是6，外面就是一个上下倒转的9吧？嗬嗬嗬！我停在那儿很久了，等待着一个能够看到这台倒9的人。"林斌望着伯伯脸上的笑容，竟然不寒而栗。

"那么，告诉我，你想回到哪一天？"伯伯语调温和仍旧平静地目视前方，。

"这辆车，难道可以让时光倒流吗？"林斌大吃一惊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"难道这是梦？！可是，今早捏着成绩单的感觉依旧很清晰，啤酒的苦涩仍在口中，手臂还酸酸的。这不是梦，这不是梦又能是什么？哪位科学家的心血结晶？哼，更可能是个低级恶趣味节目。"

就在这时，汽车突然急刹车，继而开始加速后退。林斌一把抓紧了面前的钢管，脸已经几乎要贴到车前的挡风玻璃上了。顷刻以后，汽车的速度变得如过山车一样飞快，悬挂的铁环剧烈地晃动，互相碰撞着，如同被飓风蹂躏的风铃。车窗上仿佛出现一道道闪现继而黯灭的流星，目不暇接。不待辨认，巨大的彗星瞬间出现在林斌面前，就在林斌急忙向后退，重重地摔倒在椅子上时，砸向玻璃的陨石经已穿车而过。很快，光影渐渐消失，背景由昏转明，汽车在小巷前的站停了下来。

"看，傍晚的迪斯科，还记得吧？"

林斌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，迷茫的眼像电力不足的探照灯机械地转悠着。肥姨鱼蛋、小学生、社会青年，还有旅弘。林斌双手按在脸上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探照灯光再缓慢地扫过这街景的一处处细节，脸上充满了惊讶与不信。林斌咬了下下嘴唇，问道：

"伯伯，还能再往前倒退吗？"

老人无动于衷，似乎没有听到林斌说的话。后视镜中的蜡像般的老人过了许久才抿嘴点了点头。

这次倒退的速度显然比刚才慢了许多，人群起落如潮，地上的光影像皮影戏般变换着。

车子停了下来。林斌环视四周，形如年过半百的老人般艰难地离开座位，一小步一小步走向车门，踏下梯级，像是一失足就会掉入异教的祭坛。

他伫立在原地目送倒9直到它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视野，才终于揉了揉眼睛。